第八章 因果_落花离殇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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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因果

  日落的时候,追影再一次带着郎中来看慕容恨,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温暖的屋子里,两层高的雕花炭炉被移到了床边。床上一具瘦削的身躯,被厚厚的被子盖着。怜吟睡得很熟,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温暖而难得有了几分红润的血色。过分单薄的身体,几乎看不到半点被子的起伏。若不是那满头如墨的青丝还枕在玉枕上,几乎让人无法发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慕容恨则趴伏在桌上,眉心微微皱着,像是累极而睡着了。如玉的面色浸染了几分火光,让那原本就绝美的容颜平添了一丝暧昧。

  屋内出奇的安静,唯有偶尔炭火灼烧的“噼啪”声。看着慕容恨如此全无防备的睡颜,追影有些恍惚,仿佛是沉浸在梦里。于是他忽视了如今屋里这怪异局面的来由,只是不忍心将它破坏。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意气风发的少女,最喜欢湖边飞扬的芦苇,从不识愁滋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然而只是短短几年,天旋地转,一切都变了模样。从前黄发垂髫的伙伴,如今却变成了喜怒无常的魔教教主。

  冷漠,残暴,孤绝,让人想要疼惜,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自觉飞散出去的神思在慕容恨慢慢睁开眼睛之后便收回了现实,追影定了定神,轻声道,“宫主,郎中诊脉来了。”

  追影看着慕容恨默默地点了点头,直起身子,迷蒙的眼神让人觉得她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那个已然记不得的梦境里。

  “我已没事了,让郎中先给他瞧瞧。”慕容恨将目光落在床上昏睡许久的人儿身上,而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看样子病得不轻,这几天不要让他来侍候我了,换个其他人来。”

  追影闻言一怔,似是有什么迅速地从眼中一闪而过,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依言带着郎中去给怜吟诊脉。

  乔莎静静地看着郎中诚惶诚恐地走到床前,有些苍老的手指搭上怜吟细白的皓腕,而后开始不住地摇头叹息。其间追影几次不着痕迹地转过头来,那种欲言又止的神色,带着些乔莎看不懂的讯息。于是乔莎只能越发装作一副疲惫恍惚的神情,揉着眉心静默着推门而出。

  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做到此处,乔莎已是仁至义尽。之后会怎么样,就全凭他的造化了。

  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明明只着了件单衣,可乔莎却丝毫不觉得冷。她伸出手掌,一片晶莹的雪片打着旋落下,片刻就化成了细小的水珠。

  安静宽敞的院落之中,一颗高大的梧桐静静地立在风雪之中。宽叶挂了满树,雪花落在叶上,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竟依旧带着平静的生气。

  未落叶的梧桐呢。

  乔莎穿过门前的回廊走到树下,见到不远处一淙流水蜿蜒而过,水边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融尽了周遭的寒雪。于是乔莎瞬间了悟,原来一切看似不寻常的事物,果真都会有其中因果呢。

  第二日,乔莎正在书房聚精会神地读着慕容恨留下的札记,门扉忽而被叩响。

  乔莎抬起头,见到门外一道陌生的身影。既不似追影那般挺拔,亦不似怜吟那般羸弱。

  “谁?”

  乔莎出声轻问,门外的身影却似是被吓了一僵,许久之后,才传来了男孩子稚嫩怯懦的声音。“奴才冬……冬墨……来侍候主子……”

  明明只是简短的一句回答,却让人觉得似是拼尽了力气才能说出口。

  又是一个被慕容恨吓坏了的孩子。

  乔莎轻叹,暗自思量着这样无奈的生活到底何时才能被她扭转过来。

  “进来。”

  乔莎说着,随手拿起身边的茶碗。入手才发觉不对,是空的。

  如今怜吟已被自己打发了去,追影亦有事出了门。原先的慕容恨性情古怪,闲杂人等被命不得擅自进入慕容恨独居的院子。于是如今这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乔莎,还有眼前出现的这个清秀乖顺的男孩子。

  冬墨慢慢地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他静静地跪立在乔莎的脚下,水痕斑斑的眼眸低垂着,莹莹地有些颤动的光亮。

  独自面对这个女子,冬墨是害怕的。毕竟不久之前,他眼睁睁地看到那样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那一夜的种种画面如同梦魇一般频频出现在脑海里,他忘不掉慕容恨的摧枯拉朽几近癫狂的强取豪夺。

  滚烫的烙铁接触皮肤,那该是何等锥心之痛,然而他看到怜吟哥哥只是在切入肌肤的痛楚无法忍受之时才突然仰起头来咬紧牙关,雪白纤细的脖颈紧紧绷直。他忘不掉那清亮的眼眸,明明是神智清醒地接受着这一切,却未听见他泄出半句□□。明明是一直谨小慎微的人儿,明明是聪慧剔透从不会做忤逆主子的事情。可是那一夜……冬墨含着泪水怔怔地望着怜吟体无完肤之后却用自己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咬开了绑缚着他的布绳,一瞬间他想要哭泣,却连声音也发不出。他忘不掉那苍白温和的笑容,不同于往日的淡漠,似是终于有了灵魂,浸润了无尽如水如月华的微光。那个时候,怜吟只对冬墨说了一个字:

  跑。

  无边的恐惧遍布在四肢百骸,冬墨早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地逃离了慕容恨的寝殿。漆黑的夜里,刺骨的冷风吹在脸上,他却无瑕去擦去脸上快要冻结的泪水,脑海中只剩下怜吟所说的那个字。

  跑。

  可是……

  又能跑到哪里?

  当冬墨终于精疲力竭地停下来,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而眼前,正是自己与怜吟哥哥平日里住的小屋。屋内一片漆黑,日日与他相伴的哥哥,为了救他,终是赔上了自己。

  仿佛是宿命的因果,一切皆已注定。

  如今,怜吟哥哥所承受的一切,终于要轮到自己身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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